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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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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4、

年初一,闔家團聚的時刻,天氣卻不好。

出了門診大樓未見明媚的陽光,冬日綿綿的雨雪似乎根本沒有停下的跡象,三九寒冬時分,實在是冷得很。

林啟松忍不住朝手上呵了一口氣,裹緊了大衣快步往市中心醫院隔壁的便利店去,剛剛結束夜值,饑腸轆轆,他想去買一份早餐,吃完趕緊回家補覺。

這家店開在寫字樓一層,從醫院大門出來需要步行大概兩三百米,24小時營業,他獨喜歡他家的美式配牛角包。是醫院裏的便利店沒有的那種味道,遂也不嫌麻煩。

陰沈的冬日夾雜著零星的雪花,雖已過了7點,因為沒出太陽,讓這樣的清晨都顯得異常昏暗。

他剛疾步走到店門口,身後接連響起了2聲巨大的悶響,是重物落地的聲音。

緊接著是刺耳的尖叫,他猛然回頭,在可怖的沖擊下瞳孔幾乎都在震顫。

地上躺著兩個人,顯然是從高處墜落的,口鼻均已滲出血液,四肢因為撞擊而不自然的彎曲,甚至有的已經扭曲成不可思議

的角度,已然是嚴重的骨折了。

鮮紅的血液淌在冬日潮濕的地面上,暈開了一片稠麗而妖冶的血花……

清晨時分,雖未到人群如織的鐘點,卻也在市中心的鬧市地段炸開了驚雷。周邊商鋪的營業人員和行人已有受到驚嚇而四處躲避的,膽大一些的人,陸續圍攏開始撥打急救電話。

“別動,先別動他們!”他急急趕至兩人身旁,“我是醫生!”

作為一名外科醫生,見這兩人躺在地面的模樣,心裏也暗道不好。他仰頭看了一眼這棟樓,高聳入雲,甚是巍峨,沒有人知道這兩個人是從何處墜落,也沒有人知道他們因何同時墜落在此。

但他根本來不及多想,也等不了救護車,他拿出手機直接撥打醫院的內線電話,幾乎是嘶吼出來,“醫院北門門口,快點!有兩人高處墜落,覆合性損傷,危重!”“快點!”

“還能聽見我說話嗎?”林啟松跪在地面,詢問後均沒有得到對方的回答,他快速進行了檢查,判斷其中的年輕人已經沒有了意識,進入了昏迷狀態,他立刻觸摸頸動脈,觀察那人胸廓的起伏。

傷勢太過嚴重了,呼吸、心跳都停止了,需要馬上進行心肺覆蘇。

他暫時沒有移動另外的一個人,也確實分身乏術,只能緊最急重的患者來,但好在很快急診的同事帶著必要的器械趕了過來。

林啟松手法標準,胸外按壓與人工呼吸交替進行,幾個來回之後停止,觀察判斷呼吸、心跳有沒有恢覆,他的神色逐漸開始凝重……

“林醫生,快快,我來,我來!”不知是誰打斷了他,更快速的替代了他對患者進行了急救……

他那一天最終沒補成覺,兩名患者最終也只搶救成功了一個人,骨折在這名被搶救回來的男子身上已算輕癥,最嚴重的是顱腦損傷。

在急救的過程中,他曾短暫清醒,清醒時居然未曾交代緊急聯系人!只獨獨讓護士在隨身攜帶的包內取現金支付醫藥費!但很快,他最後還是陷入了深度昏迷狀態,近兩個月之後才逐漸蘇醒。

在這名患者昏迷的兩個月裏,發生了太多不可思議的事情。

首先,他身上沒有任何可以證明身份的證件,手機也摔壞了,根本無法聯系他的家屬和朋友,醫院一直以無名患者的身份對他進行救治。

而更奇怪的是,在這兩個月裏,警方沒有接到任何能匹配得上的失蹤人口報案,那名與他一同墜落的人員家屬在辨認時,也同樣均表示不認識該名患者。

再者警方根據目擊者提供的線索和監控視頻等,合理判斷這兩人的墜落為一起惡性傷人案件。

沒救治成功的中年男子在大廈平臺與年輕男子爭執後產生強烈的沖突,遂進行扭打和推搡,最終因為體力的差距而萌生自殺式報覆行為,他拉著年輕男子一同從八層平臺墜落。

但這些僅僅是警方根據監控的推斷,在無名患者病情逐漸穩定,意識清醒能夠交流後,警方又進一步進行了偵察和問詢……

他後來告訴林啟松,他叫“魏爭”。

魏爭意識清醒後,醫護人員曾多次詢問他的家屬聯系方式,他一概回覆“沒有。”

但好在,他似乎並不缺錢。

在護工的幫助下,給他重新購買了手機,他勉強能說話,請求別人協助操作手機,便立即線上支付,結清了所有治療的費用。

但他確實孑然一身,漫長的治療過程只有孤零零的一個人,實在是太過艱辛,這讓林啟松又多了一份惻隱之心。

甚至醫院裏的醫護人員對他也同樣多有照拂,大概也是可憐他重殘之身,從此被訂上殘疾的標簽,永遠不得翻身。

林啟松見證了這兩年來魏爭所有的變化,從大廈上墜落後,他作為第一個施救者,把他從死亡線上拉回。

看到他從昏迷中蘇醒,氣管切開,口不能言,幾近全身癱瘓,不能動彈。

後來開始撤管,氣切的傷口慢慢愈合,他可以說話了。

右側的肢體在經歷了無數次的覆健後,逐漸恢覆行動的能力,花了整整兩年的時間,魏爭才勉強能做到依靠手杖和支架獨立行走。

卻也只是因為他心志堅定,自律嚴謹,是付出了常人難以估量的努力才得來的結果。

這一切可以算得上是醫學奇跡了。

在熟識魏爭後,某一天,林啟松實在忍不住好奇,閑聊中試著探究點他個人的情況,那天是覆健後,他們在康覆科的休息區對面而坐。

“怎麽一直沒見你家人過來?一個人還應付的過來嗎?”

魏爭額頭略有薄汗,因為剛剛覆健完,大量的運動令他眼尾緋紅,他聞聲頓了頓,低聲道“父母已經過世了,沒有兄弟姐妹,也沒有特別要好的朋友親屬,多數已經不來往了。”

“而且現在這個樣子,難道告訴別人,來給人家增添負擔嗎?”他莞爾笑笑,“也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可憐,好在我還不缺錢,尚且能應付日常的治療費用。”

魏爭似乎從清醒後就沒有顯露出太多的焦灼和燥郁,一直盡力保持著自己的體面。

林啟松分辨不出他的情緒,但見他神色平靜,似乎對這樣的現狀並沒有什麽不滿。

他只得悻悻道“抱歉,不過有什麽需要幫助的盡管提。”

魏爭搖搖頭,溫和道“沒什麽特別需要幫助的,現在挺好,只是茍延殘喘罷了。”

這是林啟松第一次從他的話裏聽出消極的意味。

還想再說些寬慰他的話,卻被魏爭突然震顫的左腿打斷。

魏爭略顯尷尬的抿了唇,彼時他的右手還沒恢覆到靈便自如,林啟松見了,半蹲下壓制住腿腳,給他按摩放松……

他們倆在日常的治療康覆中免不了頻繁的接觸,由原本醫生與患者的角色漸漸轉變成可以吐露心聲的朋友。

*************

林啟松出了餐廳在商場周邊找了一圈,邊走邊想到過往的種種,2年前大概也是這樣的天氣,他在冬日的街頭救下魏爭。而後又發生了那麽多的事情,他也沒想到有一天還能親眼見到這樣情緒失控的魏爭。

他在心裏感嘆,寒風蕭蕭,人渺渺,似乎那兩人是有著未解開的恩怨情仇,魏爭壓抑低落的情緒也感染了他,大家不過都是紅塵中的沙礫而已。

戶外的冷風呼呼灌進他的大衣裏,他沒由來的打了個冷顫,四處找尋到這裏,並未見到魏爭央求他去叫住的人。

他只得加快了腳步往回走,遠遠地便見到魏爭已經挪到了靠窗的座位,倚靠在座椅上。

魏爭的臉上沒有什麽表情,不過林啟松還是敏銳的察覺到了他的難堪。

盡管他一直想要維持在人前的體面,但是活著遠比死了更辛苦,往後的每一天都要面對這可笑的憐憫。

讓人如同淩遲的目光不是初次,也不是最後一次。

受困於這具殘敗的身體,拖著這樣病弱的腿,魏爭便自此失去了立於人前的勇氣。

就如同此刻,他站不起來,追不出去,他只能央求別人替他喊住奚燦玉。

而他見林啟松遙遙而來,朝他無奈的攤攤手,他便知道原來自己根本就是不堪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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